很难幻想,“热”是杨勇在青藏高原冰川地带查询最大的感触。
“一年比一年热。这几年夏天去户外查询,白日穿短袖短裤就够了。而在上世纪80年代,既使是夏天都需求穿戴外衣乃至防寒服。”本年10月,刚完结一次藏北无人区查询的杨勇对汹涌新闻(www.thepaper.cn)说道,“在许多冰川周围的湿地、草地或许开端荒漠化的沙地,地表最高温度到了30多摄氏度乃至40多摄氏度。这在高原现已是常态了。”
冻土层消融构成的孺动流盘绕勒斜武旦湖和太阳湖。本文图片均由杨勇拍照
杨勇,四川人,是我国最早深化长江和雅鲁藏布江上游区域查询流域地质环境与河流水文的地质学者之一。早在上世纪80年代,杨勇就开端了对青藏高原的查询研讨。2005年开端,杨勇花了近10年把青藏高原上的首要河流都走了一遍。直到现在,65岁的杨勇一年中依然要花费近10个月在户外进行水系与地质查询。
行走在高海拔区域,杨勇常常可以听到冰川下传来水流和石头的磕碰声。他说,几十年来,物种、植被与人类活动也与早年间大不相同。
但最大的改动仍是在水文方面。“青藏高原留不住水了。”杨勇忧心如焚地说道。
现在,青藏高原正阅历着史无前例的气候改动,其冰川消融和水资源的不稳定性,对南亚区域乃至全球的水资源安全和生态平衡构成了严峻应战。
“亚洲水塔”的水源危机
关于被称为“亚洲水塔”的青藏高原来说,“留不住水”好像是件难以幻想的作业。
一向以来,青藏高原上广泛掩盖着冰川、积雪和冻土,是除南北极以外最大的固态水库,因此也被称为地球的“第三极”,维系着近20亿人口的用水需求;长江、黄河、雅鲁藏布江等13条亚洲大河都发源于此,抚育了东亚、南亚和中亚的巨大文明。依据本年8月发布的《我国第2次青藏科考陈述》(下称《科考陈述》),“亚洲水塔”总水量超10万亿立方米,包含51条冰川、96个湖泊、13条大河,约是黄河200年的径流总量。
但是,这片在全球78个水塔单元中占有了16个单元的重要水土,也是最软弱、危险最大的区域。2019年,我国科学院刊登在《天然》(Nature)上的一项关于全球水塔的研讨标明,青藏高原是全球变暖最剧烈的区域之一,1980至2018年间,每十年升温0.42摄氏度,是全球均匀升温速率的两倍。
2000年4月5日西藏雅鲁藏布江支流易贡藏布江择木龙沟产生的特大山体崩塌滑坡。
杨勇以为,经过多年的调查发现,从地质结构动力学、岩土动力学、水动力学、冰川动力学、气候动力学、生物(包含人类)动力学等几方面相互影响来看,在气候变暖的大趋势下,青藏高原的诸动力学机制改动对全球特别是周边的影响是十分深入的。
杨勇回想前几年的一个8月中旬,他曾在各拉丹冬雪山西坡的荒漠地表测到最高温度46摄氏度。“2021年1月的时分,我在长江源头格拉丹东姜古迪如冰川,那里还没有下过一场大雪,咱们的雪地防寒配备一向没有使用过。白日炽热的太阳烤晒,冰川外表刻出一道道深深的流水冰沟。在冰川外表,咱们测到了10度以上的温度,冰体也在零度以上,这让我有点震动。”杨勇说,冰川就像一向处在相似烤箱的环境里,显得十分软弱,好像很快会快速消融、崩塌。
杨勇结合自己数十年的户外查询经历指出,青藏高原气温升高的首要影响是增强了“三融”——冰川加快消融,冻土层冻结,以及降水量添加。由此,青藏高原近几年的地表水补给量远大于流出量,呈现了水系格局改动的趋势,如湖泊数量添加、水位上升、面积扩展,湖岸溃决等。据我国气象局的计算,近50年中,青藏高原大于1平方公里的湖泊数量从1081个添加到1236个,湖泊面积从4万平方公里添加到4.74万平方公里。
上一年,杨勇看到了藏北羌塘高原色林错湖的现象,“因为气候变暖,唐古拉山冰川加快消融,色林错近年来湖面继续扩展,水面积迫临纳木错和青海湖。”
“水”的增多,让部分本来乏于活力的高原环境变得温文。本年杨勇前往三江源区域查询时就发现,在海拔4000乃至4700米的当地都能看到灌木群落。“许多牧场也长好了,水草丰美,好像看到了江南的活力。”短期来看,这好像不失为一种“良性”的改动。
但是,杨勇正告道,从更广泛的空间和更长的时刻维度来看,湖泊数量增多、面积扩展纷歧定是功德,或许会导致更多“河流水系演化和不行猜想的灾变”;“三融”进程也并非水单元在不同形状之间的等量转化,而是伴随着“水塔”本身水资源供给才能的折损,在各种方面对依水而生的人类社会构成威胁。
2016年7月,我国西藏阿里区域的阿汝冰川产生大规模崩裂,因成为一次冰川气候事情遭到重视。许多冰体和碎屑物质滑入到阿汝错,产生了高达10米的湖啸;2018年,西藏米林县派镇加拉村雅鲁藏布江左边产生大型泥石流,阻塞干流构成了巨型堰塞湖,对上下流的出产日子和根底设备形成了严峻影响。喜马拉雅山脉南坡印度尼泊尔相似事情近年来也屡有产生。
除区域性的冰川、地质灾祸外,更大规模内极点气候事情的频率也在添加。第2次青藏科考发现,在变暖、变湿、变绿的一起,亚洲水塔区也在逐步“变暗”。变暗的首要特征是冰川、积雪面积减小和植被成长导致的地表反照率下降,它会逐步改动亚洲季风环流,从而加重我国东部“南涝北旱”的现象。
据新华社整理,本年4到6月,我国15次区域性暴雨进程有14次产生在南边区域,黄淮等地则遭受春连初夏干旱,北方和南边的气候显着呈现出“旱涝南北极”的特征。依据国家应急办理部发布的2024年前三季度全国天然灾祸情况,前9个月受灾人口达8402.7万人次,极点气候带来的灾祸正让农业、根底设备和城市环境暴露在更大的气候危险中,洪涝和地质灾祸尤甚。
中昆仑主峰布格达板冰川消融崩溃,部分冰塔林滑入太阳湖中。
此外,从“水塔”发源的河流不止是线状水域,更包含了沿途的支流、河边带与连片的人类社区。“它是一个不行分割的天然与社会体系,任何当地产生一点改动都会与别处干系。”杨勇说。长江从唐古拉山脉奔涌而下,在我国中东部构成平原、丘陵并刻画良田,供给展开饲养和航运工业的资源条件,所以从青海、四川到江浙一带的各区域都因这同一流域而成为了“命运共同体”。
一项对怒江-萨尔温江流域的最新研讨标明,流域下流的人口密集区因为人类活动和气候改动的两层效果,水资源软弱性显着高于上游高山区域。
“就从水利设备来说,”杨勇举例道,“一般情况下,进入汛期时上游的水库可以拦蓄洪水,减缓下流的洪涝压力;但若上游突发极点气候或灾变溃决,有必要放水,上下流的洪水效应叠加,就必定导致下流区域水灾加重。旱期的情况也是相似的。”当气候改动给源头的青藏高原带来难以猜想的河流灾变,全流域的协同调度能否跟上节奏,或许仍需打一个问号。
南亚的困局
不止是我国,青藏高原的另一侧连接着尼泊尔、印度、孟加拉、巴基斯坦等国家。这片横跨南亚、中亚和东亚,包含着更广泛的山脉和冰川区域的接壤地带,又被称为喜马拉雅-兴都库什(HKH)区域。
依据总部在尼泊尔的世界山地归纳展开中心(ICIMOD)发布的《兴都库什喜马拉雅区域水、冰、社会与生态体系评价陈述》,整个HKH区域的冰冻圈正在敏捷改动,冰川消融加快、冻土冻结增多、积雪掩盖削减,降雪形式益发不稳定。
陈述指出,2000年至2019年间,冰川质量丢失率添加了65%。近年来,我国、不丹、尼泊尔、印度和巴基斯坦屡次产生冰湖溃决事情,估计未来几十年内,洪水和山体滑坡的危险将继续上升,山地水资源的时刻性、可利用性和季节性散布也将愈加不确定,从而影响低地许多人口的用水需求。
ICIMOD的高档水资源专家曼迪拉·辛格·施雷斯塔(Mandira Singh Shrestha)告知汹涌新闻:“即使未来全球变暖控制在1.5℃以内,HKH区域的气温仍或许(在1.5度之上)上升至少0.3℃,而西北喜马拉雅和喀喇昆仑区域的升温起伏则或许上升至少0.7℃。这种显着的变暖将引发一系列生态和社会经济影响,如生物多样性削减、冰川加快消融、水资源的可猜想性下降等,所有这些改动都将对HKH区域居民的生计和福祉形成深远影响。”
更何况,南亚是全球人口密度最大、最贫穷、抵挡灾祸才能最低的区域之一,也是世界地缘政治与宗教问题最杂乱、世界协作最缺失的区域之一。青藏高原的水资源危机,直接关系着南亚各国在气候改动进程中的人物、境况和诉求。
简直失掉生境条件的可可西里内地
近年来,尼泊尔正在遭受越来越频频且严峻的水文灾祸,包含极点降雨、山洪暴发和冰湖溃决。本年9月28日,加德满都产生了“20年来最强烈的季风降雨”,24小时内降雨量就达到了尼泊尔水文气象局54年来的最高纪录。穿城而过的巴格马蒂河(Bagmati River)河水暴升,比安全水位高出2米多。超越240人丧生,大面积区域被淹。
尼泊尔甘达基省玛斯杨迪市(Marsyangdi Rural Municipality)市长阿琼·古隆(Arjun Gurung )告知汹涌新闻,这场洪水是尼泊尔几十年来最严峻的灾祸之一。洪水和山体滑坡摧毁了房子、路途、桥梁和其他要害根底设备。农作物的损坏严峻影响了许多尼泊尔人的生计;缺少清洁水和卫生设备加重了健康问题;重建中多山的地势和受损的根底设备使救援人员难以抵达受灾区域,严峻阻止了协助作业。
“这种灾祸对普通人的影响是毁灭性的。”ICIMOD气候与环境危险战略负责人阿伦·巴克塔·施雷斯塔(Arun Bhakta Shrestha)对汹涌新闻说,“其原因是复合性的,既包含地势、季风和地震活动等天然要素,也包含无计划的城市化、根底设备规划不妥等人为要素,但在种种要素中,气候改动正在成为一个要害的驱动力和放大器。”世界气候归因安排(World Weather Attribution)的研讨更是直接标明,这场洪水的首要原因是气候改动导致降雨“强度添加了约10%”。
杨勇和曼迪拉都着重,区域协作和世界协作是增强气候适应才能,协助改善减灾作业的必要途径。
但是现实是,面对“亚洲水塔”的丰厚资源,地缘政治竞赛总比互信、共建的愿景先一步呈现。该区域国家长期以来一向围绕着水电开发有着许多争议,关于水文数据的共享,互信、互利、互鉴的协作仍远未达到。
“多年前我曾参加过的南亚世界河流(水资源)民间论坛也现已中止,线上沟通和邮件来往简直没有,原计划2020年头发动的缅甸、印度诸河流查询也无法付诸展开。”杨勇怅惘道。
全球气候的要害节点
青藏高原区域并非“遗世独立”的存在,相反,“它是气候改动的中枢,也是全球季风的中心,它的一喘一息都对整个地球有着巨大的影响。”杨勇说。我国第2次青藏科考也发现,“亚洲水塔”的改动将驱动跨南北半球的水分循环交流,加强青藏高原热力效应对全球气候改动的调制效果。
从全球规模来看,水资源的不稳定性已日渐显着。依据世界气象安排(WMO)10月发布的《2023年全球水资源情况陈述》,上一年是33年来全球河流最干旱的一年,冰川遭受50年来最严峻丢失——依据2022年9月至2023年8月的开始数据,冰川丢失的水量超越6000亿吨;水循环愈加不稳定,河流流量、地下水位、雪水当量、土壤水分和蒸散等多方面呈现全球性反常。联合国水机制称,现在全球有36亿人每年至罕见一个月面对水资源缺少,估计到2050年,这一数字将增至50亿以上。
“更旱”与“更涝”的局势正在一起产生。九月,英格兰中部和南部区域在24小时内降雨量超越一个月的总量,据《卫报》报导,伦敦消防队接到了数百个与洪水有关的电话;而地球另一端,本年亚马孙流域许多河流的水位已降至前史最低点,巴西天然灾祸监测组织Cemaden称,现在的干旱是有记载以来“强度最大、规模最广”的一次。
在这一布景下,青藏高原的改动既是全球危机的部分描写,也供给了调查、减缓、修正全球性气候问题的潜在或许性。
藏北羌塘高原色林错湖。
本年的查询中,杨勇前往可可西里羌塘高原阿尔金三大高地,在其中心内地却罕见看到野牦牛群、藏羚羊群和藏野驴群。“曾经进去是随时能看见成百上千的种群,而这次咱们在里面作业穿越近10天时刻,只看到单只的狼和野牦牛,最多两到三只。我在想这些得到维护数量敏捷添加的动物到哪里去了呢?成果咱们出来在青藏109公路两边,还有109不冻泉以东215沿线,集合着成群的藏羚羊、藏野驴等群落。”杨勇以为,或许是因为青藏线以东的海拔逐步下降、气温更趋温暖,季风的条件也会好一些,更适合野生动物休息集合。
在藏北羌塘和可可西里内地,大陆性气候闪现的区域,杨勇等发现广褒的地表上呈现了“薄薄一层风化层,淋溶、冻融和风蚀效果重复替换,掩盖了本来稀少的植被,大面积的冻土层消融后形隭动流,使这些区域失掉了生境,难怪野生动物不来到这些当地”,“这或许仅仅一个时间短的过渡现象,当相对温暖的气候到来时,这一风化层又会敏捷消失,植被从头成长起来。”他猜想,“那是否会成为气候变暖进程中生态重建的一个‘拐点’?”
杨勇留心到了许多细节,并凭仗多年的经历和预判对它们逐个进行记载和解说,但尚没有体系的科学研讨可以验证这些微观趋势的终究导向。“对‘拐点’的承认有必要以详细数据作为标识,咱们得进行许多的根底作业,完结满足的数据堆集,这十分十分重要。”杨勇着重说。
《天然》杂志的一篇谈论也指出,有必要加强对“亚洲水塔”的监测和模型研讨,以拟定可继续的水资源办理方针,防止未来的水资源危机。这将有助于应对气候改动带来的社会和生态应战,特别是保证下流国家的用水安全和经济展开。
来历:汹涌新闻